雨季末尾的十七岁
张雨晴(河南省郑州外国语学校高二)
夏初的热风裹着泥土和树叶的气息如梦一般笼罩着城市,细碎的雨敲着睡不醒的人的窗子——Z市的雨季提前来了。
还是挪步进了车站。平日里即使送别亲友我也不登月台,只独自目送对方的背影变成一块光斑消失在人海里。我怕听见汽笛声,以为列车启动便是天南地北、老死不相往来。可今日无人送别,我坐在靠窗的位置,景物纷飞变成模糊不清的光晕,感叹高铁不会拉响汽笛,殊不知无人说声“保重,再会”,才是最沉重的离别。
车厢里的气氛反倒欢愉,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闪烁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央求外婆讲故事,邻座的两位中年妇女嗑着瓜子拉起家常,我塞上耳机想把一切声色隔绝。那明媚的笑颜和清脆的笑声总让我想起和红豆的旅行。我们吃着炸鸡,用柠檬茶代酒碰杯,我们聊天,我们开怀恣肆地大笑。当时我们分享音乐,我忘了是谁唱,可我忘不了红豆,严肃地盯着我说“等高考完我们坐火车去稻城”。
熟悉的朋友们是断然不敢跟我提起红豆的,无意触及时也噤若寒蝉或是尴尬地转换话题,殊不知尴尬的事是最需要释然与宽慰的。哲学家康德说世界上万物瞬息万变,所有的定论只能是曾经是怎样,红豆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们曾潜入天台等待狮子座的流星雨,曾头对头在寝室彻夜长谈,幻想婚礼时的样子。后来是高三前的暑假,红豆告诉我自己保送上了W大,我连连说恭喜。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校园的玻璃长廊,她笑着对我说:“我不会忘了你。”后来却杳无音讯,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从回忆里抽离,我把昏沉的脑袋倚在冷冰冰的车窗上。列车驶离Z市后开始下雨,红豆驶离我的生活时,十七岁年轻的心迎来了“雨季的第一场雨”。
雨越下越大,模糊了车窗外的杨树林和浅绿的菜畦,也打散了我的心绪。高考让我和红豆的友谊走到了岔路口,也让我与自己的心走到了分岔口。也曾努力熬夜,只换来憔悴的黑眼圈和令人生厌的青春痘。我似乎与苏格拉底所说的“认识自己”相悖而行,在迷茫中担心迷失自己。生活给十七岁稚嫩的脸颊刻上“生”的皱纹,更何况此时的我孤身一人,十七岁与生活战斗的我何尝不是孤身一人?读到三岛由纪夫在《金阁寺》中所写“孤独是我最大的矜持”时也曾想,人的一生或许会遇到许多陌生面孔,其中二三能成为知己便是万幸。虚拟网络看似拉近了生活,可一起跳皮筋、翻花绳的友情岁月却被越拉越远,每个孩子都成了披着钢铁面具的冷面骑士,让孤独被虚伪无限放大。看似手挽着手,可心与心间却似乎隔着浩瀚银河。
手机提示音把我从雨季湿漉漉的臆想敲醒,是同桌小非的简讯,问候旅途怎样,是否平安,我的眉头渐渐舒展。简单回复后,刚打算关机继续逃离,又一条简讯弹出,还是小非的消息:“我替你记了这几天的笔记,回来后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问我。另外,你要从红豆的回忆里走出来,你值得被温暖,做回那个明媚的小太阳,高三这段最艰苦的路我们会一起走过。”我一时无言,心头漫过春水初盛,不自觉地牵动嘴角,眉眼弯成耀眼星辰。
列车到站,踏出车厢的一刻便与B城的日光撞个满怀,告别了Z市的雨季,告别了雨季末尾十七岁的阴雨,我在阳光下舒心的微笑变成夏日如梦的微风,拥抱成长路上举步维艰地热爱世界的自己的背影。
生活总是如此,看似不经意间用湿漉漉的雨季将青春划得遍体鳞伤,走散的友人,混沌的未来,孑孓的步履。我们如同在河边洗碗的孩子,每一道伤痕如同不小心被水卷走的瓷碗,不必落泪,因为只要美好不是落得粉碎就好,那小小瓷碗定会在漂洋过海后,成为他乡异梦的小确幸。生活给予青春的或许是伤痕,可更应该是雨季末尾漫长等待后的一大束阳光,是我们重新拥抱生活的力量。
雨季末尾的十七岁,我们都在等待晴时那一刹光芒万丈。生活为青春划上伤痕带来阵痛,可那痛后便是全部的热忱,是重新起飞拥抱世界的地方。
【获奖理由】
本文写的是高中组第二个赛题,荣获决赛特等奖。细腻的心理描写是本文的一大特色,刘勰在《文心雕龙》中说:“镂心鸟迹之中,织辞渔网之上。”文章写“我”离开Z市前往B城过程中,一路上的心路历程,生活中有成功的欢愉,也有失意的痛苦,正如作者在文末所说,阵痛换来的是生活的热忱,点明主题,让人看到未来美好的希望。 (责任编辑:华丽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