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会佳作(十):习惯与改变

​ 徐贝尔(浙江省春晖中学)      发布日期: 2020-12-3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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题目习惯与改变


 

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明月装饰了你的窗,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”人生一世,所见浮华光景千千万万。欣赏风景,已然成为了我们的习惯,而与此同时,它也正潜移默化改变着我们。

所有的风景莫不经历三个过程:日出,日中及日落——这一完整的过程,甚至只是其中的某一瞬间,本身便构成了极致美好的风景。

日出是风景苏醒之时,万千生灵自此迎来未知而新奇的一天——包括人,人本身也是风景。日出,意味着诞生,意味着年轻,如初春,如朝日,如百卉之萌动,是“人之初”,恰青春年少。

际此一瞬,意识与潜意识间界限模糊,受猎奇思维的驱使与新鲜感的挑拨,我们热衷于驱逐远方的风景,向往着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感。陌生感诞生美感,因为陌生,所以有了充足的想象空间和探索欲望,好奇心随之不断被填满,美感也日益增加。梭罗曾写道:“身处发达的物质文明想要经营一种原始的流放式生活,这么做也有许多收获。”于是,他利落转身,扛着锄头走向瓦尔登湖畔的木屋。这无疑是个极富美感的举措,是对远方风景的虔诚示爱。

但是过分地热衷于远方的风景带来的弊病便是:自己眼下的生活变得无精打采。过于熟悉导致美感大打折扣——红玫瑰,久而久之,红成了蚊子血;白玫瑰,久而久之,白成了饭粒子。视觉上的疲劳,日积月累,加重了心上的负累感,由心而生出厌倦感。

日中时分,所有景致置于高温之下,开始失去原来的美感,甚至慢慢变形——这是人到壮年的尴尬处境:长时间摸爬滚打,发觉风景消失于快节奏的生活之中。俄国作家康·帕乌斯托夫斯基在《金蔷薇》中引述过一位画家朋友的话:“冬天,我就上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,您知道吗,那儿全国最好看的霜……”画家的眼睛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生出皱纹,他直到牙齿掉光时,依旧用儿童的目光去寻找和探索风景。日中之时,融化的霜也能入画框。而我们的眼蒙在乌烟瘴气里,只能看见金线银线,金山银山。这个时候,眼睛开始退化,心灵也随之退化。

奔忙于生活的我们开始失去对风景的审美能力,也失去了对个体的自治权。变得对浪漫、诗歌、远方、花鸟以及全人类失去兴趣,被禁锢在一种不闻不动,无边的不正义之中。生存比生活更重要,面子比里子更重要,物质比精神更重要。我们很难找到第二个川端康成在凌晨四点,看到海棠花未眠。这其中的物哀美学是一种真情流露,是风景与人之间产生的微妙的情感碰撞。而遗憾的是,我们正缺少这种肝脑涂地的碰撞,我们漠视了迷人的景致。

日落之后,世界重陷于黑暗中,连同风景和人们。所以黄昏之时,风景无限好。垂暮之年——六十耳顺,七十古来稀,你我都变得温和,平心静气地看风景。

此时老眼昏花,欣赏风景并非依靠眼睛,而是依靠心灵。《瓦尔登湖》中写道:“我本来只有耳朵,现在却有了听觉;以前只有眼睛,现在却有了视力。”眼睛与耳朵等感官带来的是画面而非体验,只有视觉与听觉才会掀起情感的波澜。人老后,精于看脸色,疲于辨谗言,视觉与听觉变得敏感起来,风景也随之变得丰富。木心在年近八十时写道:“女孩拢头发时斜眼一笑很好看,男孩系球鞋鞋带而抬头说话也很好看。”只有真真正正的有心人才看到平常举手投足之间的风景,它存在于细枝末节中,你不一定看到它,但它确实有。

日出,日中,日落,继而长时间的黑暗。风景存在于被拆解开的一瞬间,也存在于每一处。你的一生就是风景。日出,日中,日落,你都在看风景——你将看风景养成了习惯,而你也将你自己,活成了风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