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太阳的光色穿透云翳投在初绽嫩芽的草原上,时间在这座被誉为“世界屋脊”的高原上安静流淌。远处的山用一种金色的语言开始述说亘古的往事,咿咿呀呀的诵经声和着禅乐,悠扬而绵长。
一行虔诚且纯净的灵魂正向着日光缓缓前进……
卓玛与阿爸一行人在一个月前离开家,开始了他们风餐露宿的“朝圣”之旅。
一辆马车,堆满了生活用品和敬献菩萨的贡品。卓玛还说不出这些器具是做何用处的,也不能明白朝圣的全部意义。但每每看见阿爸在擦拭转经筒时,那种专注与投入似乎要把它烫出一个洞。
历经一个月,阿爸手上套着的木屐已经被沙屑石砾磨得凹凸不平。阿爸半辈子操劳,积攒下的几年积蓄正是为了这次朝圣。风霜刮裂了那双大手,密密的细纹如弯曲盘桓的老树根伏在表面,额头因为长期与地面的磕碰,鼓起蛋大的圆圆黑黑的疙瘩。
“拉萨的雨是有灵气的。”阿爸曾这么告诉过她。可卓玛此时只觉得这雨恼人得很。雨下了大半天,下得万物潮湿,下得身心水透发霉。信徒们从不因此气馁,就着雨水和成的湿润节奏,他们的灵魂似是在雨中共舞。雨下了很久,阿爸一行人也跪着走了很久。
一辆辆时髦而帅气越野汽车驰过身旁,溅飞的泥水如同嚣张的气焰,喷射了阿爸满身。卓玛原来慢悠悠地走在最后,见状忙赶上前。阿爸摆了摆手,套好木屐依旧向水洼里跪去,没有丝毫迟疑。朝圣的路上,不走弯道,是阿爸的信仰。
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,雨停了,云很低,像是伸手就能摘下来的棉花糖,卓玛捧着酥油茶胡思乱想。阿爸是个守旧的人,其他叔叔们早已开始抽香烟,阿爸还在抽着鼻烟——左手食指弯曲,用拇指顶住弯曲的食指,形成自然的“客器”,他熟练地将粉末倒入,再深吸一口气,然后悠然咽下一口酥油茶。
同行的人中有人专门负责跪,有人专门负责后勤,功德是一样的。因为刚刚的一场雨,“跪长头”的小叔发起了高烧。阿爸嚼着干馕,忿忿道:“都怪那车,要我说,汽车飞机就不该到拉萨来。只有朝圣者才能去!”
篝火在漆黑的夜里越显明艳而猖狂,卓玛竟突然有些害怕。“你看看他们来这里后,藏羚羊少了多少……”阿爸的话还没说完,另一个叔叔也接上了嘴,“我们迁移羊的时间也变咯,要么提早要么推迟,可握不准了。”
卓玛听着阿爸与叔叔倾吐的苦水,颇为不解。她蹙了蹙眉,指着阿爸腕上的机械表,抬眼看了正在拨弄手机的叔叔,“可这些也是开汽车、飞机的人送来的呀。”柴木还在噼里啪啦地响,仿佛一个狂妄的漆工,用手中的刷子,将所及之处染红。落在阿爸脚边的打火机,如果可以走,早该跑得远远的。爸爸没说活,叔叔也没说话。
夜空中的焰火溅起了暗金色的大雨,在卓玛浅褐色的瞳孔下转瞬即逝。面对天真的童言童语,阿爸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问叔叔要了一根香烟,阿爸拾起了脚边的打火机。青烟袅袅,将远处的布达拉宫氤氲在煨桑的祈祷声中,阿爸望着远处的布达拉宫,眼底的沉郁浓得化不开。
夜色的清澜柔软了高原,星月更像是一对恩爱的情侣相互陪伴了万载千年,在宛如处子的出水般剔透的深蓝天空下合而为一。布达拉宫在远方静静伫立,烟雾飘向的是布达拉宫的方向,亦是太阳升起的方向。
(指导老师:高春燕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