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出戏

刘润廷（江苏省睢宁高级中学高三）

这是我唱的最后一出戏了吧。

——临登台前，刀马旦继盛松一下握紧钢枪的汗涔涔的手，想着。犹豫之间，揭开帘幕一角，但见观众席上阴黑的一攒人，似千军万马收住阵脚，箭扣在弦，只等锣鼓声作，便齐齐向眼前扑来。继盛倒抽一口清冷，卅日前的阴抑反扑，噬着脆弱的心……

“喝！——噔噔噔噔噔——”和着奔雷骤雨般的鼓点，穆桂英似一团艳阳烈火横枪纵马跃出，敌住三人成群的辽将。刀光过处，唯余刺目的寒，裹挟清脆的金属碰击声，眼前的火焰与寒光扭作一团。

“呔！辽寇休走！”穆桂英身形一闪，移步穿出，深吸口气，将枪一横，摆出苦练的绝活：凌空十八挑。嗬，绝了！但见那火苗腾空而起，枪走龙蛇，每跃起一回，那辽将便招架不住，向后撤出两步远。

十八挑跃至最后一步时，继盛偷眼瞄向座席，但见那达官显贵都冷着脸，似对台上的翻滚腾跃早有目睹，而习以为常。

心里一冷，在高空的一刹，想起了自己苦练十数载的戏班生活。

她不知道今朝斗草，不识东邻女伴，更不闻采桑径里，她只记得那唱词、脸谱、前人留下的“绝活”。她艺名“继盛”，多豪壮的名字，无一点巾帼之气，可不知道自己的盛是“圣贤”的“圣”，还是“剩菜”的剩。

就这样，守着祖师爷传下的本事演绎到老。轰然一声，舞台上继盛玲珑的手展开一朵嫣红的莲花。观众作鸟兽散。

她拜访师父，诉说自己的苦楚，想再做回寻常女子，师祖旧业怎么样，她不在乎。师父沉吟片刻，领她至无人的戏台前，银衣银甲，披挂上阵。

师父要演绎一出宗泽。却见那台上鼓点雷动，呐喊如虎啸龙吟，忠勇孝悌的呼告走马灯般闪现。最后那宗泽僵卧病榻，嘶声连呼“过河!过河！”，不甘而死。

戏唱到此本应终了，留一晌悲号，但鼓声未息。这戏班将宗泽的故事传唱四方，家喻户晓，弱冠壮丁提起，都要义愤填庸，高呼两唱“过河”……

继盛顿有所悟，回到戏班，走上台前。

“铛——”寒光过处，十八挑腾跃而出。落地枪收的一刹，继盛抽出雕弓，弦搭流光。

“疏星时随梦里落，一箭山河清阔。”

千百年后，她或被后人提起，提及好的开拓与创新，和肩负师祖旧业的勇气。而现在——

舞台上默然无声，台下，司马青衫已湿。彗星出现，骤然点亮。

这是最后一出戏，这最后一出却并没有谢幕……

（指导教师：李 磊）

【获奖理由】

“台上三分钟，台下十年功。”数十年的戏班生活使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武打演员。在中国古典戏剧文化一天天衰退的窘境之下，一昧的守旧并不能为之找到光明的出路，只有大胆创新，才能延续它的生命。主人公奋力一搏挽救了自己的职业生涯，也隐喻了中国古典戏剧的未来和方向。作者语言功底深厚，文字之间无一不见其炼字之功力。人称视角的转换，台上台下的呼应，现实与回忆的交织，将人生的酸甜苦辣于一台戏之中强烈迸发，使人印象深刻，意味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