伴河而生
江苏省淮安市新淮高级中学高一 王博晗
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。春末夏初,没有了高楼阻挡,肆无忌惮的风“噼哩啪啦”地迎面吹来。
不太远处,工厂的上空笼罩着一阵阵白色的烟雾,被风搅动不安。我觉得它像传说中会吞云吐雾的巨龙,反倒有趣。在它脚下,大运河静静流过,承载着从工厂边码头扬帆而去的船只。
说来惭愧,我生于斯长于斯,却对这条和城市命运紧密相联的河一点也不了解。我只知道它叫京杭大运河,它流经的这一段叫邗沟……即使我把历史书能倒着背,依然无法感受到它和我紧密相连的心跳声。
——毕竟,穿城而过的叫里运河,不叫大运河。
后来,我才知道,里运河是大运河古道。现在的那条大运河,是后来重新开挖的。
在我出生的时候,生活离大运河已很远了。无论是大运河还是里运河的水质都急剧恶化,让我们远离了那个在河中捞鱼摸虾,洗衣淘米的时代。对运河的印象只剩下里运河上几只孤零零的钩竿和河边终年“飒飒”的杨树林。
有时从城外公路桥上经过,在匆匆路过瞥见它,有微微的失落,那河道有点窄小。想像中它是和长江相媲美的浩荡气势,实际中它却有点安详随和。成列的货船像火车一样驶过,拉着悠长粗犷的汽笛,船边激起了小小的浪花,河面是亘古不变的平静,细微的波浪被航船搅乱。它没有足够的视觉震撼,给我留不下深刻的记忆。我稀里糊涂地回到城,稀里糊涂地望着里运河,仍然无法将它们分清。只能望着里运河上更加平缓的水面,仿古的木船从河下“吱呀吱呀”地摇过。
沿里运河蜿蜒而下,城际坐落着河下。年少时看河下,欢天喜地,后来再看河下,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鸣。镇前半截,已全部改建成仿古建筑,充满了商业和现代化气息。穿过景区的数条小河和着黛灰的砖瓦,总有一种江南水乡的错觉。但从另一种角度细细瞧,又有一种北方大院的气派。
——它是南蛮又像北人,它在南北交汇上,既不是北方也不是南方。
镇上有一条后街通向河边,低矮破旧的房屋,高低不平的砖石,吱呀作响的木窗,搁置在一边的木板门,残存的雕花……弥漫着历史所特有的昏黄和霉斑。有时候,我觉得这条街才真正像这座城的模样——繁华荣耀一时,无论是“扬州千年繁华景,移在西湖嘴上头”还是“襟吴带楚客多游,壮丽东南第一州”都已成残缺往事,只剩下一副破败的躯壳去粉饰粉饰。
河边,直对街口的是码头,石碑上勒刻着“御码头”三个遒劲大字。什么东西带上“御”字似乎就身份倍增,既使是一座寂寥无人的空亭,也平添了神秘。昔年的城是天下漕运的枢纽,河下更是淮城检验抽税的地方。在心里,我一直觉得它是天下的重要商埠。人不穿丝帛可以,不食盐,大概万万不可吧。
清光绪三十年,漕运废除。自此,河下、城还有城一起随着漕运衰败了。
我不讨厌这座城,却也不喜欢这座城。运河随漕运衰微后,是海运的时代。曾经的“东南四大名都”渐渐缩到一角,过着自己平淡无奇的小日子。曾经的光辉、人才俊杰都只当做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。午后,拖着哭腔的淮剧从老大爷的收音机里经“咿咿呀呀”地飘出来,熏得空气里满是仇大苦深的味道。
城多河湖,一方面是天下水运枢纽的荣耀,另一面却是八百年的水灾频发和颠沛流离。直到苏北灌溉总渠和许多水利工程的出现,城才摆脱了水患和水患中凄厉的哭声,平静下来。
大多数时候,我不喜欢它,因为它太过平静了。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,就像运河上纹丝不变的水面,单调且乏味。
城也是无奈的。它从天下水运枢纽滑到一个三线小城。尽管运河上仍然往来着南北的船只,终究失去了睥睨天下的气势。天下已变,它只是历史大浪中的一粒沙尘,渐渐沉沦。
从河下,可以眺望见河边的烟囱。此去不远,运河和里运河并行。“烟囱”坐落在两条河夹缝中。一面对着历史,另一面看着未来。头上顶着这座城最后的骄傲,它是城中最大也是唯一的国营企业。
城碱厂。
有时候我想,如果没有地下庞大的盐矿,这座城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了。但我忘了,曾经这座城崛起也是因为盐。如果没有盐,从开始起这条河是不是就不会和这座城相联,它会不会就不再经过这座城了。
曾经靠盐名誉天下,现在仍然依靠盐挣扎。“中国新盐都”我想起地理课上那个让我们笑成一团的宣传片。无论实际与否,已经很少有人会相信它再崛起。
它的野心藏在平静的暗流下。
运河申遗成功后,那条平平常常的河突然披上了不一样的光辉,每条波纹里似乎都藏上了历史的沧桑。河就这样,变得有些宝贵。
城还是那样,有点狼狈、有点落败,除了河和蓬蓬勃勃的风光带在延伸。沿河除了栏杆几乎没有什么仿古建筑,从供人休息的长亭到广场上巍峨的建筑,玻璃材质折射出现代的气息。配合着错杂的树木、生命律动和跳跃。
我感谢它没有建起林立的仿古建筑,反复吟诵那远去的历史。历史值得怀念,但适可而止。
就像运河,从遥远过往奔腾而来,又去往不尽未来。从不滞留,不沉溺。
指导教师:戈冬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