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6年创作6部中长篇小说,总共200多万字”,“其中最热门的一部在网络上达到44万点击量”…… 不久前,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宿管中心的普通职工汤杏芬火了——“宿管阿姨”原来是隐身的网络小说高手。两种身份之间的巨大差异,带着强烈的励志与传奇色彩。日前,汤杏芬已经收到浙江省网络作协的邀请。成为热门话题后,诸多惊叹与讶异的目光聚焦于汤杏芬。这种奇迹感恰恰是文学的力量。它的光芒高贵却又朴素,从不放弃烛照每一个平凡的个体,汤杏芬、余秀华、鬼金、单小花……这些被媒体关注的写作者,以及更多人们尚不知晓的默默的写作者,当他们成为社会性话题,都是一个让我们深入思考文学与人、文学与生活的精神契机。文学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?他们缘何开始写作?如何掌握了写作的“秘密”?他们的文学能力从哪里来?对写作而言,天赋、教育和生活实践,又是怎样的关系?在文学创作的旅途中,在与自我的对话中,他们成为了怎样的自己,两种不同的身份在日常生活中如何自洽? 我们欣喜于新的文学力量的涌现,也无奈地看到很多关注和讨论偏离了文学本身。
文学是一项神圣的事业,它的神圣之处不在于作品的伟大,造诣的高深,而在于每个生命面对文学都能够享有平等的权力,每个在黑夜中龋龋独行的灵魂都能够被照亮:遵照内心,用笔写出想表达的东西,写出源于人性深处的求索,回归文学本体的纯粹与质朴。就像汤杏芬说起自己的写作:“故事里确实有亲戚家族的影子。我1969年出生在农村,过过苦日子。灾难主要是人性弱点造成的,我曾经深受其害,写一些悲苦的东西,也是一种心灵治愈,我的小说就是这样的尝试。”
文学的“初心”,是与灵魂碰撞时的光辉
“马上就到农忙的时候了,最近我还会回去收麦子,家里还有11亩地。” 胶州农民诗人陈亮在接受采访时依然不忘老家的农事。从家乡到北京当诗歌编辑,成为中国作协会员,对陈亮来说就是纯粹的,能近距离地接近文学、抚摸诗歌。在创作长诗《桃花源记》时,陈亮发现文学会在无形中开拓人的思维:“把我在城市生活的感受也要融入进去,用魔幻一般的笔触去描述。而这部分还需要一些更深层次的思考,我想沉淀一段时间再去完成。”经历了职场喧嚣后,文学依然是陈亮渴望的回归地:“我还是想回老家,在一个小城或者小乡村,踏实地耕种、安静地读书写作。人到中年,经历了很多不可控的事,现在的努力正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拥有这样的生活。”
“一个穿制服的执法者,一个常人看来冷峻的汉子,其情也柔,其意也浓”。无独有偶,近日,山西太原“城管诗人”张贵宝出版诗集《秋思》,工作之余,他将每天所思所想汇聚成诗歌,《秋思》就是他三十年来所创作的诗词汇集。张宝贵说,诗歌创作已成为自己生活方式不可或缺的一个方面,通过诗歌与大千世界对话,培育和耕耘自己的精神家园。
居住在宁夏西海固的单小花,朋友圈封面始终是一张和中国作协主席铁凝的合影。这位有3个孩子且被生活负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妇女,在繁重的农务和被丈夫家暴的恐惧下,常在深夜悄悄写作,后来作品得到县文联的鼓励,她重拾了生活的勇气。见到铁凝后,更坚定了她继续写作的自信。“在我陷入绝望时,是文学挽救了我”,单小花说。其中不为外人道也的艰难苦涩化于纸笔的墨香,成为生命内在的坚韧力量。写作如何进行救赎?在最细微的缝隙中,最隐秘的连接处,藏着的都是人与文学的秘密。
每一个虔诚执笔的人,都值得被尊重
对于各行各业的文学写作者,大众常冠以“草根文学”来称呼,而每一颗认真写作的心,都应得到尊重与重视。“龙华草根文学奖”已举办五届,一路走来并不容易。奖项鼓励的不仅是优秀文学作品,更是生命个体在遇见文学时倾泻的情感、散发的光辉。作家邓一光在颁奖现场表示,他所理解的文学是没有界限的,有可能从今天开始,这些获奖作家能不断用自己的作品征服这个世界。第五届获奖者窦玉红说:“利用业余时间写作投稿,心路历程变化很大。”
“我们每月进行一次线上讨论。大家在讨论前会收到当月杂志,对指定作品进行研讨,再各自写好评论文章。”湖北女孩萧肖是《作品》杂志评刊团的成员,评刊团微信群里有一百多个和她一样的评刊员。大学老师、专业作家、企业家,甚至核物理工程师,大家身份各异、素不相识,在评点作品时却犀利而尖锐。评刊团活动起始于2018年初,负责策划的《作品》杂志社副社长郑小琼和副总编王十月都是普通工人出身,王十月说,两人不断“折腾”是为着同一个目标:“为作者去做许多事,这是我们的出发点。”科班出身的作家王哲珠最初认为这件事“挺离谱”,首次参加评刊团,面对写得密密麻麻的评论时,“我开始觉得自己的文字是幸运的”。评刊团的成员和专业评论家不同,他们不是理论式的分析,又比普通读者用心和专注。王哲珠感慨:“这样的活动把人们心中最纯粹的东西吸引出来了,文学应该是平等、无成见。”
2006年秋,由一群热爱文学的中老年人组成的“中老年文学讲习班”诞生了。十余年来,讲习班依旧红红火火,用接地气的话说:“文学是个纯净营生。” 在远洋货轮当过多年政委的老海员,写出长篇小说《漂浮的国土》;爱好旅游的老大姐出版了文字婉约的游记《云游》;仁心宅厚的退休医生出版了记载行医经历和家族兴衰的诗文集《医者笔耕录》;谁也不会想到,讲习班里性情豁达、行伍一生的朱老爷子居然是圣贤朱熹的后人,他出版了回忆录《朱家有我》。年代风云变幻,行走半生的他们在文字中究竟发现更多?还是感慨更多?自己动笔写文章造就着怎样的心境?某个角度来说,文学不仅安抚人的灵魂,更映照民族、时代、生活与伦理变迁的精神投射。
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在中国作协举办的“文学照亮生活”全民公益大讲堂上说:“文学的第一个功能就是认识自我、推敲自我,文学带领我们认识他人,爱他人,文学教给我们的就是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。”文学不是精英艺术,动笔写作时,人人平等。雷平阳《旧山水》中一篇文章写到,一个杀人犯企图自尽,在茫茫雪漠中醒来时,发现怀里依偎着一头小羊,他顿时不想死了。文学正如同世间纯净的生灵,我们可以质疑作品优秀与否,却不能质疑、更不能忽略在人类漫长的精神岁月中,当文学与生命个体发生关系时涌现出的光辉与感动。
来源:中国作家网 周茉(综合报道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