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瓦格博——太子雪山主峰,为八大神山之首。它处于世界闻名的三江并流区域,海拔高度为6740米,是云南境内第一高峰,位于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,北邻梅里雪山。它也是世界公认的最美雪山,具有“雪山之神”之誉。卡瓦格博是藏传佛教的朝觐圣地。藏文经典中,称其为“绒赞卡瓦格博”,译为:河谷地带险峻雄伟的白雪山峰。一年365天,均被白雪覆盖,云雾笼罩,少露它金色的容颜。
它也是当今世界未被人类踏足的惟一雪山。这里,我有意避开征服二字,原因是,征服二字不仅癫狂,亦不近情理。对于雪山,动辄用征服二字,我觉得甚为幼稚,也很可笑。登雪山运动的兴起,是不是一件可称道的事件,我心怀疑虑。如今,世界上的诸多高峰,都留下了登山者的足迹、垃圾、甚或遗骸。这的确是一件值得深深思考的问题。有人看来,去攀登人迹未至的冰峰雪山,是一件勇者行为,是好汉作为,是壮举。年轻的时候,我也曾经羡慕过他们,站在雪峰上的那种豪侠气概,简直像一座伟岸的冰雕。而如今,却常常反问自己,去挑战人迹罕至的雪峰,究竟是为了什么?是为了科研?抑或健身?或者还有什么必须去登顶的迫切需求?细细琢磨,这些理由都不大充分,缺乏应有的说服力。冰山雪峰,是大自然的一种存在形式,是地球板块互相挤压,所隆起的泥土与石块奇观。因为地理位置超高,气候寒冷而长久被冰雪覆盖,云罩雾绕,总扮着一副冷峻面孔。其实,那只是表象,并非它的实质。显然,它绝非一处死寂山体,它不仅有魂魄,更有情愫和温怀。
自从它们缓慢隆起,逐渐升高,形成如今规模,恐怕已是几亿年的时光。但它们圣洁的冰雪,被储藏,被净化,而后化为水,去滋养人世间的万千生灵,包括动物和植物的善举,从未间断过。就对华夏而言,被誉为生命之水的长江、黄河、澜沧江、金沙江等千百条上善河流的形成与流动,是一种伟大而无私的赐予。我们的华夏大地,亦因为此故,才安详富足地立于世界的东方。所以说,它既是生命之母,又是文明策源地,何况,它在调节气候、清洁山河等诸多方面,起着极其重要的、不可替代的作用。因而,对于雪山而言,挑战征服这类口号和行动,无疑是有违孝道的。何况,在磅礴浩大的大山大水面前,我们人类显得多么渺小而柔弱。在它们面前,我们不过是一只只小小的虫蚁而已。你拖着疲惫艰难的双脚,登上它的峰顶,何谈征服?在它头顶,你站那么一会儿,拍拍照,何谈成为了它的主宰?这是不是有点滑稽?假如我们心怀朝觐之愿,登高而望远之意,或许还可以另当别论。犹如幼儿,一时任性,爬上慈母的头顶一样,母亲不但不盛怒,而且还怂恿你玩耍那么一阵儿。但是,假如你把它当作征服对象,就完全颠倒了天道与德泽。甚至有些登山人,凭着年轻体壮气盛,竟口出狂言:去单挑某某雪峰,一定把它踩在脚下等。这些不自量力的狂傲言论,不仅傻气,更有点蛮横。何况,你想去挑战的那座雪峰,对你的成长与生存有过一丝一毫的障碍吗?它站得高,独立于高天,白头立空,与你何干?那些雪域高峰,历来是悲壮的、孤独的、沉静的。它们身披一身冰雪,终年见不着和风细雨,红花绿柳,甚至闻不到一声鸟鸣,只是默默地储存着冰与雪,为辽阔大地,为万千生灵,提供生命之水而已。我们该做的,是怀有虔诚和感恩之心,以自己微薄的力量,来维护它的安宁、尊严与圣洁。而不是双脚踩在它的头顶,就得意忘形地称自己为——征服者。踏足雪山,破坏了它的安宁,更污染了它的清洁,那可是生命之水之来源啊。
卡瓦格博峰,在横断山脉三江并流的腹地。山下的明永冰川,是一座大陆性低纬度冰川,它从海拔6000米的雪山穿越山腰的茫茫森林,一直延伸到2000米高度的江边。对于登山界而言,海拔7000米以下的山峰,是不被列入登顶名单的,但只有卡瓦格博峰例外。在100多年的现代登山史上,已有14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,几十座7000米以上的山峰,被印上了登山者的足迹。惟有这座6740米的雪峰,仍然保持着它的圣洁与尊严。在登山者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尝试之后,人们终于认识到,它是拒绝被染指的一座雪山。
1991年,中日联合登山队在卡瓦格博峰遇险,其中,中方6人,日方11人,在此山难中遇难。当初,当地村民不知他们是来登山的,就好吃好喝地热情款待,知情之后,则好言劝阻,甚至乞求他们不去登这座雪山。然而,登山队还是按原计划去登山了,就在离峰顶很近的三号营地,冲顶前夜遭遇雪崩,不幸全部遇难。7年之后,一位上山采药的牧民,才发现了他们不完整的遗骨和衣物。据说,登山队遇难之后,中方和日方遗属来到半山腰,分别用汉语和日语,凄厉地呼唤亲人们的名字:某某某,我来看你了!这时,神奇的、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人们眼前:峰顶雪雾随着呼声迅即散去,像谁拉开了天幕一般,顷刻间变得风和日丽起来,并慈悲而安详地露出了峰顶那少有的金色光芒。见此情景,遗属们齐刷刷跪地一片,叩谢神山开恩。我们人类,对于大宇宙、对于大自然的认知,还只是处于极肤浅的阶段。前面的路尚远,也很漫长,需要心怀感恩,虔诚而行才是。
到了1996年,日本登山队又联合中方登山队第二次去冲顶。然而,同样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大雪暴的预报,只好匆匆败兴而退,好在无人遗尸雪域。到了2001年,当地政府终于正式立法,不再允许任何人去攀登卡瓦格博雪山。在当地的藏族同胞看来,它是命运之山,他们对于卡瓦格博神山的敬畏之情,是我们普通人难以想象的。他们甚至不敢用手指着卡瓦格博说话。敬香长磕、转经筒绕山是常有的事。据说当年那次山难发生之前,山下的飞来寺聚集了众多当地民众,叩头祈祷,呼吁人们不要去登攀这座神山,不少人甚至流泪乞求,然而未被正视和采纳。对此,我们不得不去深深地思考和自省。
我们某些人类的狂妄与自大、无知与浅薄,往往有悖于大宇宙中的生存之道,缺乏敬畏之心,是贻害无穷的愚顽行为。
2018年05月11日07:44 来源:文艺报 |